文/秋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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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这篇文章的时候，心情是非常沉重的。几次开头又几次放下，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，一位姐姐在失去丈夫不到半年的时间里，又遭遇亲弟罹患绝症的绝望心境！
“人有旦夕祸福且祸不单行！”这样的事情，让我亲如姐妹的儿时伙伴刘玲摊上了。前几天晚上她打电话，哭着告诉我，她弟弟刘元被确诊白血病，而且是最难治的那种。
她的抽泣，她绝望的语气，让我的心也一阵一阵抽紧！我知道，她这个姐姐与别人家的姐姐不一样，弟弟是一岁多开始，就由她这个姐姐背着抱着，哄着喂着，一天天长大的。她为弟弟操的心，比儿子还要多。弟弟患病的消息，对她的打击有多大，我是能体会到的！
第二天一大早，我赶到她家里，独自在家的她满脸泪痕，眼睛红肿，人更憔悴了。见到我，她抓紧我的手哭着说：“姐，你说我这是啥命啊！老天咋就一直不放过我，一直要惩罚我啊……”
刘玲是我童年最要好的朋友，六十年的亲近，友谊早已变成亲情。她难过痛哭，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。这些年，她身体一直不好，严重的佝偻病，让她后背驼得很厉害，两条曾经很被人羡慕的大长腿，弯成O型，一米六七的个子，矮了一大截子。已经几年的眼底黄斑病变，眼睛不敢见光。整个人看上去，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很多。
年近七十的人，本该好好享受生活了，可是，灾难却一次又一次降临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去年，夏末秋初时节，她经历了丧夫之痛！村里小建筑班子的领队来家里，说在外地包了个小工程，工期要求紧，人手不够，请刘玲丈夫过去一起做。六十多岁了，出这么远门儿干活儿，刘玲与俩儿子不放心，极力阻止。可是他抹不开面子，不听妻儿劝阻，还是跟随去了。没想到，刚刚过去半个多月，一天早起上厕所时突发脑溢血，从此与亲人天人两隔！
刘玲与老公感情很好，那个年代的人，很少见到像他们一样恩爱的夫妻。刘玲十岁时母亲去世，她用弱小的肩膀，承担了家里所有家务。在大妈婶子的帮助下，她学会很多事情，而且都料理得井井有条。这样的磨练，让她练就了非常有主见的个性。
她二十岁时就有媒人上门，她长相不错，又很能干，欣赏她的人不少。但她说，弟弟不成人她不结婚，她放不下这个家，更放不下弟弟。
弟弟刘元一岁多的时候，他们的母亲就生病了。刚七岁的刘玲，就成了照顾弟弟的人，瘦小的她背着抱着弟弟的身影，经常在村里人眼前晃动。
母亲去世时，刘玲十岁，弟弟四岁。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她，总觉得弟弟很可怜。因为母亲生病，家里日子早已过得十分窘迫，刘玲却总是想着法子给弟弟增加营养。每年分的麦子不多，压了面，她要箩出细的，给弟弟另起小灶，她与爷爷父亲一起啃粗粮。养几只鸡下了蛋，爷爷拿去换盐换火柴时，她总要央求爷爷留下几个给弟弟吃。爷爷常说：“刘玲这孩子太懂事了！怕她大了也是个操心劳累命！”
弟弟满十八岁参军走了，她又伺候了年迈的爷爷和父亲几年。爷爷去世以后，她才开始考虑自己婚事。那时，她已经二十八岁，在农村算得上老姑娘了。
他们夫妻是经人介绍认识的，刘玲比老公大两岁。男方刚退了一门亲事，原因是家里拿不出足够的彩礼。介绍人说：“我不瞒着你，这家人确实很穷，兄弟姐妹太多。我是觉得这孩子人长得不错，性情又好，就因为穷给耽误了，实在有些可惜！”
刘玲不在意他家的贫穷，她说她只看人。或许真的是老天眷顾，安排了一桩美好的姻缘。刘玲与老公非常投脾气，俩人婚后的日子充满了甜蜜。
可是时间不长，刘玲也发现了问题，婆婆处理家务事欠妥，导致兄弟之间不和，经常打架生事。有一次在地里栽红薯，老四老五俩人不知因为啥事，刚开始只是拌嘴，到最后竟动扁担互打。婆婆只顾在一边哭嚎，无力制止俩儿子的互殴。引得相邻地里干活儿的人，远远驻足观望。
刘玲和丈夫拼力拉开打红眼的弟兄后，坐在地上呜呜大哭。她边哭边数落道：“长这么大我才知道，一个妈的弟兄可以这么拼命的打架！你们看看，你们打这么热闹，有一个人过来劝劝说说吗？人家不是在看热闹，而是从心里瞧不起这家人。亲兄弟动死手打架，这得多没人性的人能干的出来？你们真的不觉得丢人吗？”
也怪了，平时父母都管不了的几兄弟，从此对刘玲这个嫂子多了几分敬畏。家里有事，都喜欢找她拿主意，公婆也对这个儿媳妇另眼相看。一家人慢慢懂得和睦相处，还一起合伙搞起养猪场。村里人都说，这家娶了个拢家旺家的女人。
她不仅笼络住了几兄弟，弟兄们成家以后，与妯娌们关系也很亲近。对公婆的孝顺，也给兄弟姐妹们带了好头。公婆年迈生病的时候，他们最喜欢被刘玲这个儿媳妇照顾。
这样一个女人，她丈夫对她不仅仅有爱，更多的是敬。可是这次，他没有听刘玲的话，把命丢在了外地。刘玲的哀伤悲痛可想而知，半年过去了，她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。但为了孩子们在外安心工作，她强压痛苦，每天还照样辛苦帮儿子照顾两家的几个孩子，不敢在他们面前伤心流泪。
刘玲的两个儿子，是我见过的同龄人中非常孝顺的孩子。都说孩子身上有父母的影子，尤其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更为深远，此话一点不错。刘玲的温和敦厚，培养出两个好儿子。他们都大专毕业，在附近矿上工作。俩儿媳妇，都是我们村的姑娘，婆媳三人来自一个村子，足见刘玲本人魅力。都说找婆家，要先看婆婆，正是刘玲的好人缘儿好名声，才有村里人早早把闺女许给他家。
两兄弟成家以后分家另过，父母家是每天必到。不仅仅因为父母帮他们带孩子，更多的是与父母的亲近。两家的孩子，也都如一奶同胞，在叔伯婶娘面前无拘无束，自由撒欢儿，外人分不清哪个是儿女哪个是侄子侄女。这样的家庭氛围，令人非常羡慕。
刘玲丈夫去世以后，俩儿子对母亲照顾得更是细致入微，经常轮流过来陪伴。金钱上，俩孩子从来不攀比不计较，俩儿媳妇对婆婆也都非常尊敬。在处理家务大事上，老二总是一句话：“听我哥的，他说咋办咋办！”
本来想着孩子们这么孝顺，她会慢慢从失去丈夫的哀伤中走出来，没想到弟弟又出了事。
弟弟退伍回来以后，很快结婚成家。弟媳妇是家里最小的孩子，被父母娇宠，惯坏了脾气，对刘玲父亲不太好。
刘玲怕弟弟从中受夹板气，劝父亲独自生活，她承担了父亲所有生活用度与日常照顾。三五天一次，骑车十几里地回家，帮父亲做饭，洗洗涮涮，拆洗棉衣棉被。父亲年迈劳动不了的时候，她想接父亲过来与她一起生活。可是父亲观念老旧，觉得住闺女家有点丢人。她便与丈夫轮流过去，包揽了照顾父亲的责任。可能父亲是为了不让女儿太过劳累吧，老人七十多岁时，在一个晚上，于睡眠中安然去世。
刘元忘不了小时候姐姐的悉心照顾，也明白他成家以后姐姐的苦心。他与姐姐走动很勤，他媳妇对刘玲这个大姑姐也还不错，自己俩孩子与姑姑也很亲。
刘元确诊以后，先嘱咐孩子们不要告诉姑姑，说姑夫去世不久，姑姑身体不好，告诉她这消息，她会承受不住。可是俩孩子在这样的时候，还是把姑姑当作主心骨，刘元诊断结果一出，侄女就打电话给了刘玲。
听到消息，刘玲觉得天都塌了。弟弟刚六十二岁，孩子们都成家了，他这个年纪也该享福了，却遭遇这等灾难。她马上让儿子带她回娘家，拿出儿子给自己办理的银行卡，里面有自己老两口多年的积蓄，有俩儿子的孝敬，还有老伴儿最后获得的一笔补偿。她让弟弟抓紧治疗，说钱不够了，宁可卖房子，也要继续支持他治病。
刘元不愧为部队培养多年的人，定力非常好。姐姐到家的时候，见他情绪很稳定，精神头儿也与平时没多少变化。刘元指使老婆出去买菜，然后他安慰姐姐别急，又嘱咐姐姐说：“你弟媳妇还不知道我这病咋回事呢，当她面儿咱别提我的事儿。要不，她那急脾气，我没咋地呢她先坏事了！”
他跟姐姐说，发病初期，觉得就是普通感冒，有点烧，没力气。在村医那儿输了几天液没管用，医院。他心里就有些怀疑了，果然，县医院又建议去天津北京，他就知道自己病得不轻。
他笑着说：“姐，没事儿的，有啥算啥吧。在天津一确诊，我就打定主意了，不治！明知道没治的病，还去浪费钱，那不是病上加病吗！咱这普通老百姓的日子，哪经得住这病的花销？我不想闹个人财两空！等天气好点了，让孩子们带我去外地走走。回当年当兵的地方去看看，看还能找到当年的模样不。”
刘玲告诉我，侄儿侄女一直在背着他妈劝他爸，去天津北京做治疗，刘元非常坚定地拒绝医治。最后，父子达成一致意见，先服用中药试试，有效果继续吃，没效果就等着老天宣判了！
听着刘玲伤感的叙述，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。面对眼下的残酷现实与她内心的伤痛，我觉得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！
沉默好半天以后，她问我：“姐，你说我该咋办？我也知道，医生都告诉了，他这个病，是这类病里最难治的那种。说方法是有，可是效果很难说。医生还说，这病的治疗费用没办法估量！刘元说，应该就是个无底洞，希望是基本看不到的。可是我还是想解解疼，哪怕钱花了也没用，我还是想让他去治，孩子们也是这个意见。”
我依旧沉默，不敢接她的话茬。好半天以后，看着她满脸泪痕，无助又期盼的眼神儿，我终于鼓足勇气，说出了我自己的想法。我说：“你想倾其所有解解疼，我能理解，但我不支持。因为这样做，没有任何意义。我更赞赏刘元的态度，尊重他的选择，因为，他的决定，更理性！”
我顺势给她讲了医学博士陈作兵建议父亲放弃治疗的故事。讲了罗点点建立“选择与尊严”这个网站的初衷，讲了很多人在这个网站中的留言。
我跟她说起“死亡”这个残酷的字眼，尽管此时我说出这两个字也是非常痛苦，有些张不开口的艰难，但我必须说！
我跟她说：“人这一辈子，谁能逃过死亡这个终极定律呢？刘元能坦然面对，他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应该肯定，咱们遇到了一位好医生，明确告知了诊断结果，没有引导我们去做无谓的治疗。而刘元正是已经明白，花再多的钱也不会有结果，才做出这样的选择。他不愿接受只有痛苦煎熬却没有结果的治疗，这是一种科学理性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！更多地，也是在为亲人考虑，毕竟大家还要继续生活，暂时花钱解疼了，以后的日子怎么熬？所以，我觉得我们应该支持他！虽然这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，我们也必须这样做！我们接受、支持他的选择，或许更会让他少一些纠结。”
刘玲听着我说的这些，也慢慢冷静下来，她说：“姐，就真的要依了刘元？”
我说：“对，依了他！他有权利做出任何选择！你现在该做的，就是多去看望他陪伴他，他有啥要求，尽量满足他。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，多些快乐，少些痛苦。”
离开刘玲家的时候，她的情绪已经比较平稳冷静了。我知道，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。刘元与他姐夫，两个至亲带给刘玲的打击，真的是用语言无法表述的。如果俩人必须做个比较，我觉得刘元目前的情况，会更让刘玲煎熬。可是，老天做了这样的安排，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？
现在，距离刘元确诊已经快一个月了。刘玲说，她回家几次，看刘元精神状态还很不错，除了消瘦，其他还好。她做好了准备，等天暖了，陪弟弟一起到处走走看看，完成他想回当年部队驻地看看的愿望！
每次听到刘玲反馈的信息，我也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：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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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不易，期待您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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