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桌上,蓝色的特百惠水杯里,泡着几朵田七花和几片山楂。明眸皓齿的艾欣在温婉的嘉琪耳边说:胡老师用西兰花和蘑菇泡水喝。嘉琪俯身掩嘴笑着,目光却调皮地盯着那杯子。
我细细看了看,杯中泡发的田七花和山楂果然活生生地像西兰花和蘑菇,脑子里不由想象出西兰花蘑菇泡水喝的妙趣,也不禁随之莞尔。
田七花和山楂是老妈放进我的包裹里带出来的。
暑假将尽,我要返回顺德的前一天,妈妈拿出一摞“脑心通”,要我带出去吃。因为她发现我总在凌晨醒来,到客厅看书或看电视,疑似失眠。“脑心通”是用来治疗脑萎缩的药。几年前,妈妈老叫头晕,被诊断为轻度脑萎缩。当时一家人很紧张,她自己便通过农村医保,医院,开了许多这种药,自已吃一些,还攒了一些下来。
她攒下来自然是为了我。我自小多病,一条命半是天赐半是吃药打针活下来的。小时候,每逢天气变化,或少穿衣服,动辄便感冒发烧,气喘咳嗽。天寒地冻的冬夜,妈妈用大棉袄裹着我,把我背在背上,打着手电,去找乡村的“赤脚医生”看病。寒风的凛冽、山路的崎岖、冬夜里清冷的星空、妈妈瘦弱温暖而颠簸的脊背以及半夜拍门喊医生起床的焦急的声音,至今都清晰地记在我脑子里。
那时弟弟妹妹幼小,父亲在外乡工作,几个月甚至半年才回家一次。母亲白天出工,在生产队干活,因劳力单薄,赚不够“工分”,几乎年年“超支”。我频繁发作的疾病,对家里、对母亲来说,简直雪上加霜。
母亲性情刚硬易怒,一年中难得有慈和的时候,对儿女的爱的表达也是刚硬甚至逆反的。一字不识的她有一个坚定而朴素的想法:有病就得看医生,药能治病。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,母亲也是多病之身。父亲在世时,母亲但凡身体不适,他便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去乡里或坐车到县城看病。母亲穿着体面,坐在自行车后座上,自行车发出“咣啷咣啷”的声响,父亲弓着身,载着母亲远去。这是我小时候常常见到的一幕。父亲离去后,母亲便按照她对疾病的简单理解去打理自已的身体。感觉“嘴里无味”,便吃感冒药;胃肠不好,便吃“氟哌酸”;睡眠不好,便吃安眠药。
母亲的执拗是我没有完全了解到的。给她的营养素,必须盯着她才吃一点,有时要拿在手上,倒好水,送到她嘴边才肯吃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只要回到老家,就发现她的床头边、枕头下全是那些西药。于是便连篇累牍、苦口婆心地给她讲“是药三分毒”的道理。她老了,道理上自然争不过我,暗地里却还是偷偷吃那些药,以至于我有时用很严厉的语气批评她。规劝无效,想到乱吃药、想到西药的毒副作用对健康的伤害,我有时简直气急败坏。
前几年,妈妈腰椎间盘突出,压迫右腿神经,日夜疼痛。医院挂床住院治疗,每天去,她总要飞快地往病床枕头下塞什么东西。有一次,我趁她不在,翻开枕头,打开小布包一看,里面赫然便是一整块的感冒药。凝视良久,我眼热心酸,喉头发硬,悄悄把药放了回去。那一刻,我想明白了:母亲对药物的依赖,是因为西药见效快,而无止休的病痛又让她急于求成。营养素起效慢,甚至可能发生“好转反应”,她性子急,便视为无用。而这些原由,我之前都没有考虑到,只是一味地责怪她的错误与无知……
今年暑假回去,她又拎出一摞捆绑得整整齐齐的“脑心通”让我吃,说吃了“更好睡”。她那“见多识广”、“知识渊博”的儿子自然不肯顺从。临别前一天,她很高兴地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,说:“把这些带出去,每天泡茶喝。”打开一看,是一包包中药材,有田七花、山楂片,有百合、西洋参片。原来,她没法可想,就提着那些“脑心通”,找到在药店工作的外甥女,我的表妹汀华,让她将“脑心通”折算成等价的中药,给我泡茶喝,来治疗我的“失眠症”……
从等价回报的角度来说,母亲寸步不离地养我成人,我必须以同样的方式回报给日渐年迈的她。可是,爱的天平对父母注定是不公平的。父母对儿女的爱是毫无保留的,因为他们别无选择,只能义无反顾;而儿女回报父母时,会有很多折扣:工作太忙啦,没法请假啦,家里事多啦……
爱的最好方式是陪伴,可这对于我,对于我们,对于母亲,几乎已成奢望。
而母亲,即使一字不识,即使垂垂老矣,也仍然要以田七花的形式陪伴着我……
赞赏
长按南宁治疗白癜风医院南宁治疗白癜风医院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ihgqp.com/zjjs/8674.html